马可. 奥勒留

马可. 奥勒留（Marcus Aurelius，在位时间：161 年-180 年）是罗马五贤帝（继涅尔瓦、图拉真、哈德良和安敦尼.毕尤之后）中的最后一位皇帝，也是哲学著作《沉思录》的作者，他因此而闻名。虽然有人声称他对基督徒进行了迫害，但现代学术界对此持反对意见。

长期以来，他一直享有柏拉图《理想国》中所描述的 "哲学家皇帝 "的美誉：统治者不为自己谋取权力，而是为了帮助人民。他在年轻时就开始接触哲学，在 50 多岁执政时创作的《沉思录》清楚地表明，他一生都持有深刻的哲学理念，特别是斯多葛派的观点。

后来的历史学家卡西乌斯.迪奥（Cassius Dio，155-235 年）和记录罗马皇帝历史的《奥古斯塔史》（Historia Augusta，公元 4 世纪）都称他为 "哲学家"。他的《沉思录》通篇表达了他的斯多葛派观点，其中第八卷第 59 节中的一句话清楚地表明了他对他人责任的看法："人是为了彼此而存在的。因此，要么教导他们，要么包容他们"。

他在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中都践行着自己的理念，始终把人民的需要放在自己的欲望或荣耀愿景之上，并为共同利益而努力。然而，具有历史讽刺意味的是，他在位期间战事不断，并涉嫌迫害基督教新教。即便如此，他还是成功地对日耳曼人发动了战争，并有效地管理了帝国事务。公元 180 年，他因病自然死亡，并立即被神化。

在现代，人们对他最熟悉的可能是广受欢迎的电影《角斗士》（2000 年），在片中，奥勒留是康茂德（Commodus， 177-192 年）的父亲，他决定让自己的儿子继承王位，这是影片情节的起点。与电影中的描述相反，奥勒留并没有被康茂德杀死，事实上，康茂德在公元 177-180 年与他的父亲共同统治罗马，在没有反对意见的情况下继承了父亲的王位。他被证明是罗马人经历过的最糟糕的统治者之一，尤其与他的父亲相比，他的声誉更加受损。

青年时代

公元前 121 年 4 月 26 日，马可. 奥勒留出生于西班牙的一个贵族家庭。他出生时的名字是马可. 安尼乌斯. 维鲁斯（Marcus Annius Verus），与他的父亲相同。他祖父和曾祖父都是罗马元老院成员，母亲多米蒂亚. 露西拉（Domitia Lucilla，155-161 年）也出身于一个富裕且有政治背景的家庭。奥勒留的父亲死于约公元 124 年，他主要由护士和祖父及外祖父抚养长大。

根据他在《沉思录》（尤其是第一卷）中的评论、他与老师弗朗托（Fronto）之间的通信以及《奥古斯塔史》（尽管经常被认为不可靠，但当某些段落似乎有可能时，学者们仍会引用。）中的记载，我们可以推断出他早年的生活。虽然关于他年轻时的细节很少，但可以推测他应该是按照传统的贵族传统长大的，在学习拉丁语的同时学习希腊语，并接受面对大众演说和修辞的培养。

大约在公元 132 年，当他十几岁的时候，一位名叫 狄奥尼图斯（Diognetus） 的老师向他介绍了哲学书籍。这些书很可能是犬儒哲学家的作品。他们追求最简单的生活方式，将一切社会习俗视为矫揉造作。奥勒留似乎对这种观点印象深刻，因为他随后开始了典型的犬儒主义生活方式，穿着粗糙的羊毛斗篷，睡在地上或房间的地板上，而不是床上。他在《沉思录》第一卷第六章中提到了这一点，提到了他在与狄奥尼图斯交往之后如何选择了 "希腊式的生活方式——睡在床上，披着斗篷"。

他很可能也采取了犬儒主义者的做法，吃简单粗糙的食物、拥有很少的财产和忽视基本的卫生。虽然还不清楚，但他母亲似乎强迫他停止哲学追求，转而专注于她认为更体面的职业道路。

在此之后的某个时期，他接受了新的演说和修辞学导师，其中包括赫罗德斯. 阿提库斯（Herodes Atticus，101-177 年）和马库斯. 科尼利厄斯. 弗朗托（Marcus Cornelius Fronto，160 年代末）。弗朗托和奥勒留成为了终生好友，他和阿提库斯两人都对年轻的奥勒留产生了重大影响。不久后，他与受人尊敬的政治家卢修斯. 凯奥尼乌斯. 康莫德斯（Lucius Ceionius Commodus，卒于 138 年）的女儿塞奥尼乌斯. 法比亚（Ceionia Fabia）订婚，她也是奥勒留未来共同执政的皇帝卢修斯. 维鲁斯（Lucius Verus，161-169 年在位）的妹妹。

安敦尼的收养和权力的崛起

公元 136 年，哈德良皇帝（在位时间：117-138 年）选择卢修斯. 凯奥尼乌斯. 康莫德斯作为他的继任者，原因不明。康莫德斯的妻子是马可. 奥勒留的姑姑福斯蒂娜（Faustina），哈德良选择康莫德斯很可能是为了年幼的奥勒留，让他日后继位。然而，康莫德斯于公元 138 年去世，哈德良随后选择了奥雷利乌斯. 安敦尼尼斯（后称安敦尼.毕尤， 138-161 年）作为继承人，但有一个条件：他必须收养马可和卢修斯. 维鲁斯作为自己的儿子和继承人。安敦尼同意了，将年轻的马可取名马可.奥勒留. 安敦尼（Marcus Aurelius Antoninus），并培养为下一任皇帝。

安敦尼.毕尤是一位很贤明的君主，也是其继任者的榜样。奥勒留在《沉思录》中用了很长的篇幅赞美他的养父，列举了这位皇帝令人印象深刻的品质（第 I.16 卷）。安敦尼取消了奥勒留与凯奥尼娅.法比娅的婚约，并安排他与自己的女儿安娜.加莱利亚.福斯蒂娜（Anna Galeria Faustina，又称小福斯蒂娜或年轻福斯蒂娜， 130-175 年）结婚。

安敦尼几乎从各个方面培养他的继任者成为一名能干的统治者（尽管他忽略了在军事方面对他的指导），虽然奥勒留遵从了他的要求，但他的兴趣更偏向于哲学反思，而不是宫廷生活的世俗职责。他住在安敦尼吩咐他住的地方，以提高他作为储君的声望，同时也是为了履行他的职责，但很明显他更喜欢在其他地方过简单的生活。奥勒留可能通过哲学来安慰自己，就像他一生所做的那样。后来他写道：

你所思考的事情决定了你思想的品质。你的灵魂会被你的思想涂上颜色。你应该用思想为灵魂这样涂上颜色： 在任何地方，你都能过上美好的生活，美好的生活也可以是在宫廷中度过的。(沉思录 V.16）

在写给弗朗托的信中，他抱怨了当时的导师及主要承担的秘书工作，对宫廷生活大体上也不满意。他的哲学倾向会让他承担的责任显得毫无意义。学者欧文. 埃德曼（Irwin Edman）对此发表了评论：

在十一岁时，奥勒留致力于宗教，因为哲学在他一生中都是一种宗教，是隐藏在他小心谨慎地遵守的皇家宗教仪式背后的真正内在宗教。他学习了法律，也学习了武艺。他接受了皇家绅士的教育，但他感到外表和外界缺少某种东西，并最终意识到，即使没有幸福（这是不可能的），平静也可以在自己心中。

大约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两位新老师，他们被安敦尼带到宫廷，辅导奥勒留学习哲学。他们是卡尔西的阿波罗尼乌斯（Apollonius of Chalcedon，日期不详）和昆图斯. 朱尼乌斯. 鲁斯提库斯（Quintus Junius Rusticus，约100-170 年），他是当时最伟大的斯多葛派哲学家之一。奥勒留在他的《沉思录》中高度赞扬了这两个人，并列举了从他们身上学到的许多重要经验。

在写到鲁斯提库斯时，他感谢其 "向我介绍了爱比克泰德的演讲，并把他自己保存的演讲稿借给了我"（I.7），而在谈到阿波罗尼乌斯时，他说自己学会了 "独立和始终如一的可靠性，除了逻各斯（logos），不要专注于任何事情，无论其多么短暂"。这两点都与斯多葛派哲学原理有关，充分表明奥勒留直到此时才熟悉斯多葛派的观点。

爱比克泰德（Epictetus， 50-130 年）是《语录》和《手册》（Enchiridion）的作者，是关于斯多葛派原则和实践的著名演说。逻各斯是宇宙中的约束力，它使万物存在并保持和谐地运行。斯多葛派声称，如果一个人将注意力集中在逻各斯上，他就能平静地生活，因为他会意识到发生的一切都是自然的，只是人对事件的解释才使其成为 "好 "或 "坏"

虽然弗朗托在信中强烈反对奥勒留对斯多葛学派的兴趣，但他这位曾经的学生却完全接受了这一哲学，并在掌权后将从老师那里学到的原则付诸实践。

奥勒留皇帝

公元 161 年 3 月，安敦尼. 毕尤去世，元老院希望奥勒留成为新的皇帝。然而，按照哈德良最初的设计，奥勒留拒绝了这一荣耀，除非卢修斯.韦鲁斯与他一起共治。他的请求得到了批准，奥勒留和韦鲁斯开始了统治，他们制定了帮助穷人的计划，并奖励军人更多的薪水和更高的荣誉。他们鼓励言论自由、艺术和教育，并通过货币贬值来促进经济发展（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是这样）；两位皇帝很快就受到了人民的极大欢迎。

作为皇帝，奥勒留继续坚持他的斯多葛派原则，但一向比较奢侈的维鲁斯却通过奢华的宴会和送给朋友的昂贵礼物来放纵自己。《奥古斯塔史》记载了这样一个 "特别臭名昭著 "的宴会，维鲁斯在宴会上送出了 "金、银和宝石碗......香水盒形状的黄金花瓶......带有银马具的马车 "以及许多其他奢华的礼物，最后还写道："据估计，这次晚宴的花费高达 600 万塞尔特（约合 6000 万美元）。据说，马库斯听到这个宴会时，曾为世界的命运哀叹和哭泣"。(Harvey, 280)

公元 161 年末，帕提亚国王沃洛加斯四世（Vologases IV，147-191 年）入侵了受罗马保护的亚美尼亚，罗马的叙利亚行省也发生了叛乱。维鲁斯比奥勒留更有军事经验，因此亲自指挥了东部的战役。也有人认为奥勒留可能要求维鲁斯参战，以便减少他举办奢侈宴会。帕提亚战争一直持续到公元 166 年，最后以罗马的胜利告终。这次胜利与其说是维鲁斯的功劳，不如说是将军盖乌斯. 阿维迪乌斯.卡西乌斯（Gaius Avidius Cassius， 130-175 年）的功劳，是他出色地部署了部队并制定了战术。

维鲁斯外出征战时，奥勒留留在罗马，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出色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他裁决法庭案件，审查并通过惠及罗马各阶层的法律，并处理来自外省的各种请求和困难。也是在这一时期（ 162 年- 166 年，尽管之后仍在继续），据称他迫害了拒绝尊崇国教、扰乱社会秩序的基督教新教。

虽然基督徒在奥勒留统治期间显然受到了迫害，但现代学者越来越多地声称他并没有下令。安敦尼. 毕尤曾颁布法令保护基督徒，奥勒留似乎也是如此。对基督徒的迫害似乎是由地区长官精心策划的，萨迪斯的梅利托（卒于 180 年）向奥勒留递交了一份“向基督教道歉”的建议书，请求他进行干预。奥勒留可能从未收到过这一份建议书，至少没有回应的记录，地区迫害一直持续到公元 180 年。

到公元 166 年，与帕提亚的战争似乎已经胜利在望。奥勒留于公元 145 年与福斯蒂娜结婚，多年来他们生了很多孩子。尽管其中一些孩子很早就夭折了，

然而，随着帕提亚战争的结束，日耳曼的马尔科曼尼部落与波斯的萨尔马特人结盟，入侵了多瑙河沿岸的罗马行省。公元 167 年，奥勒留与韦鲁斯一同出征，击退了这些入侵，恢复了秩序。经验丰富的军事领袖兼执政官马库斯. 诺尼乌斯.麦克里努斯（Marcus Nonius Macrinus，约卒于 171 年）可能在奥勒留的战役中为他提供了建议，他早期的职业生涯以及与奥勒留的密切关系为电影《角斗士》中马克西穆斯.德西穆斯.梅里迪乌斯（Maximus Decimus Meridius）一角提供了灵感。

公元 169 年，维鲁斯去世，很可能是死于他的部队从战场上带回罗马的瘟疫。奥勒留独自统治罗马。他将剩余的大部分统治时间用于与日耳曼人的战争，并在战场写下了《沉思录》。

《沉思录》

奥勒留的《沉思录》是他留给世界的真正遗产，远远超过了他在位期间的任何成就，无论这些成就多么引人注目。这部作品是皇帝的私人思想日志，

《沉思录》试图回答的问题主要是形而上学和伦理问题： 我们为什么在这里？我们应该如何生活？如何确保我们做正确的事？如何保护自己免受日常生活的压力？我们应该如何面对痛苦和不幸？知道有一天我们将不复存在，我们该如何生活？

然而，《沉思录》远非一部哲学论著。它是一个人对生活的思考，以及在一个平静不断受到威胁的世界中如何保持自我平静。奥勒留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不是答案，而是拒绝自我怜悯的自律。根据斯多葛派的观点，生命中发生的一切都是自然的——疾病/健康、满足/失望、快乐/悲伤，甚至死亡——只有对事件的解释才会给人带来困扰。逻各斯主宰着万物，也主宰着人的命运，但即便如此，人仍有选择如何应对环境的自由。海斯（Hays）阐述道：

根据这一理论，人就像一条被拴在行驶的马车上的狗。如果狗拒绝跟着马车跑，它就会被马车拖着跑，但它仍然可以选择：是跟跑还是被拖。

在奥勒留和斯多葛学派看来，宇宙万物是好的，对人类怀有最美好的愿望。是正确理解这种愿望并找到安宁，还是选择固守自己的印象并遭受痛苦，这是个人的选择。奥勒留写道：

啊，宇宙，那与你的造化相和谐的万事万物，于我也是如此适宜。那于你恰如其时的一切事情，我就不会觉得会太早，或是太迟。啊，自然，你一年四季的恩赐，都是供我享用的果实。所有食物都是从你而来，因你而生，最后亦将复归于你。

虽然他失去了孩子、朋友，甚至妻子，但奥勒留始终忠实于他的愿景：一个由自然和良性智慧支配的世界。它贯穿万物，将万物联系在一起，并在时间中分散万物。因此，奥勒留的哲学中没有悲剧的概念，因为发生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自然中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被解释为悲剧。他写道：

对死亡的恐惧是对我们可能经历的事情的恐惧：什么都没有经历过或者经历全新的事情。但是，如果我们什么都没有经历，我们就不会经历任何坏的事情。如果我们的经历发生变化，那么我们的存在也会随之变化——变化不会停止。(IV.58)

死亡与遗产

公元 170-180 年间，马可. 奥勒留征战日耳曼部落，巡视帝国东部各省。公元 175 年，他的部将卡西乌斯（Cassius）在叙利亚叛乱，自称皇帝，后被部下暗杀。公元 170-175 年，福斯蒂娜随奥勒留出征叙利亚、埃及和希腊。她于公元 175 年冬天去世。

公元 178 年，奥勒留击败了多瑙河畔的日耳曼部落，退居文多博纳（Vindobona）过冬。两年后的公元 180 年 3 月，他在那里去世，康茂德继位。尽管康茂德曾试图像安敦尼. 毕尤那样稳健地培养自己的儿子，但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失败了。康茂德的自我放纵和残忍标志着他的统治与他父亲的统治截然不同，也证明了奥勒留在《沉思录》第四章第 57 节中的另一句格言："不传播光明的东西会自造黑暗"。

奥勒留死后，《沉思录》的去向不得而知，但它以某种方式流传了下来，并被复制和保存。公元 4 世纪，演说家特米斯提乌斯（Themistius）和《奥古斯塔史》都提到了这本书。直到公元 10 世纪，教士阿雷萨斯（Arethas）才在给一位朋友的信中提到手抄本。

公元 1453 年，君士坦丁堡落入奥斯曼土耳其人之手，人们认为《沉思录》就是从君士坦丁堡图书馆抢救出来的书籍中保存下来的阿雷萨斯的手抄本。这些书籍被运往西方，并在那里被复制，到公元 1559 年，这部作品的第一个印刷版本问世。这本书早已成为世界各地人们的灵感之源，他们首先了解作为哲学家的奥勒留，其次才了解作为皇帝的奥勒留；这也许正是马可.奥勒留本人所希望的那样。